【蛟戬】须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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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眼前厚重的迷雾渐渐消失,我带着杨戬踏上坚实的地面,接着是一片豁然开朗的模样。杨戬睁开眼,花了一番功夫适应了他看到的事物。
鬼市名副其实,街声极其喧闹嘈杂,游魂影影绰绰。这条长街建筑的色调跟民间相比是相当反常的红色,却艳红得没有半分喜庆的感觉,颇像将鲜血直接泼到整个廊台上。
我皱皱眉毛,街上的异类虽然不至于外面传说的牛头马面那么夸张,但也真的……很不审美。这些鬼怪多少还保留着生前的习惯和记忆,门廊货市倒和凡间类似,像是一座梦境里的蜃城。
杨戬走在我身边不动声色的留神各样的鬼魅,没有注意到前方匍匐在地上的黑影。
“小心。”
我环住杨戬的腰让他避开黏糊糊爬行的东西,它们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抬起一团湿哒哒的躯体往杨戬白色的裙摆方向缓缓蠕动。我见状抖开外袍将他整个罩住,把人往身边带了带说,“离我近些,你身上人间的阳气在这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杨戬低头看见那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很快变成难以言喻的表情,阴界的事情他总归不如我懂行。
往前行了一会儿杨戬终于见惯了鬼街的嘈杂,空里的氛围不像凡间那样有人气,街上的风是寒冷阴森的。他探出脸悄悄问我,“鬼市白天不出现是因为阴气过重吗。”
我一时半会儿还不习惯这略显柔媚的女声,笑了一下说,“可以这么认为。但进了这里后就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差别了。”
忽然一个鬼影飘来伴着幽媚的笑声直直拦住我们的去路,刺鼻的香气窜入鼻腔。我凝神一看,
是狐精。
我把杨戬挡在身后想看看她要用什么伎俩,曾经我也没少见过鬼魅之间互相残杀的桥段。
但是眼前这只狐精……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你是哪里来的后生,我还从没见过你。”
听见这话我克制了骂人的冲动。
……后什么生,叫爷爷。
她的身形飘渺若隐若现,两只胳膊却直接挽上我的手臂,伏到我脸侧低声细语的缓缓吐气,说的净是一些颇为露骨的引诱。若是寻常男子定然中了这妖精的狐媚术,可要说男女之间的调笑弄情我比谁都精通,她的那点儿功力还魅惑不了我。
这女鬼还在用尽解数的撩拨,我不为所动的看着她,想的全是怎么尽快不惹人注意的摆脱这个难缠的精怪,呛人的脂粉气却越来越厚。我正要忍无可忍的发作时杨戬轻咳一声,越过我走到她身边一本正经的对那狐妖柔声说,“姑娘你另寻他人吧,我这位哥哥……”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状作惋惜的摇头,压低嗓音说道,
“……他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
我还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女鬼看我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微妙,很快又满脸同情的看了看杨戬,身形一飘啧啧叹着避远了。再看杨戬用扇子掩面忍笑的样子,我反应过来后怒火攻心的差点背过气去,强咽下一句我行不行你想不想试试看。
然而他却越笑越变本加厉,眼睛眯成弯月,整个人都靠到我身上抖得厉害。
……妈的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气死。
“杨戬!!”
我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恨不得把这人直接掐死一了百了。好在鬼街嘈杂,这一声唤很快隐没进喧哗的非人之声中没有引起波澜。杨戬放下挡住半张脸的折扇颇为无辜的说,
“你凶什么,她不是走了吗。”
是,确实效果拔群。但哪是你这么玩儿的拿人开涮?
我把牙齿咬的咯咯响忍了又忍决定咽了这口气,带他来到一间客栈模样的大门前。对上杨戬疑惑的目光说,
“来都来了,先休息一晚。”
柜台后看不清长相的店家用枯瘦漆黑的手指递来一个猩红色的木牌。我们按着指示来到楼上一处客房,鬼界没有白日和月光,屋内点着几盏幽蓝色的火焰将原本就十分死寂的房间照成诡异的色调。
折腾了整天似乎我们谁都没有睡意,我双手叠在胸前一直望着他,而杨戬靠在窗边静静注视着街上嘈杂的景象。借着幽微的鬼火光亮我瞧见他的眼神隐隐变得朦胧困倦。
我心知他纠结着抓鬼的事情,走到杨戬身前趁他没防备拦腰托举起他,瞟见桌上铜镜里自己的双眼已经因为那些压抑不住的妖性变成嗜血的猩红。杨戬没有着落的身子往前一倾,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胳膊有些紧张的揽住我的肩膀,整个人几乎缠在我身上。
他低头跟我对视的时候察觉了我明显的异样,先是一惊,又冷声问,
“你干什么。”
我一手稳稳束缚着他的腰窝,面无表情说,
“睡觉。”
“……你放开我。”
鬼界阴冷,我们面对面说话都会呼出白雾。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杨戬失去法力后挨不住这侵蚀骨髓的寒气。
“没事。我不行,就算你如今是女儿身,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挑眉看着他的眼睛露出个自嘲的假笑,杨戬明白过来了什么,扭头避开我的视线不再做声。我哑然,他这个样子也实在让人没办法生气。
我抱着他靠上床头,杨戬保持覆在我身上的姿势僵硬了一下,很久才慢慢放松下来。他额头抵着我的胸口缓缓合上眼,这样过分亲密的距离杨戬没有挣脱,许是真的倦了。
我指尖轻轻摩挲他的脸颊自言自语的说,
“鬼市是一个灰暗且不受任何神佛拘束的地方,在这里任何口诀都没办法牵制我了,所以我很怕自己伤到你。”
杨戬没有躲闪,我察觉他手指不自觉的绞紧了我的衣袖。他一向是不怎么擅长言辞的人,现在尤其沉默。待在杨戬身边这么多年难得见他流露出少有的迷茫和不安,就像他少年时期那样。
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只有我而已。
我抬手挥熄房中的灯火低声说,
“睡吧。”
我的手指缓慢的从杨戬安静入睡的眉眼滑到嘴唇,最后停住,端详起他多了些柔媚的五官。杨戬皱起眉将脸埋的更深,我笑着蹭了蹭他的发顶,握紧杨戬稍稍冰凉的手渡给他几分暖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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